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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射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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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景嚴騎在高頭大馬上,見綿綿被人攙扶著坐進了花轎,這才調轉馬頭,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城門外走去。

謝景嚴實在不明白為何祖母要同意給二哥娶這麽個女子。

因為她那張臉嗎?

也許吧,畢竟能和謝景昭相提並論的人,不多。但願這個嫂嫂能有一些魄力,也不枉費他高看她。

知道今日綿綿出嫁,汝州城的百姓早早便不約而同地到了城門口候著,如今得見楚地二美,驚為天人,皆跪下高呼。

百姓們本來也想看看傳說中的齊侯謝景昭究竟是如何天人之姿,卻得知那高頭大馬上面的是他堂弟,心裏不得不說有些失望。可是綿綿此行是為了求和,為了他們汝州城的人才做出的犧牲,百姓也不願那邊低看了綿綿,紛紛跟在馬車後面送親,烏泱泱一片,就連謝景嚴也為之側目。

出了城門,那些百姓才散去,又往前行了一小段,忽然聽到後面有人高聲呼叫。

“停下!——”

謝景嚴一勒馬繩,高舉手喊道:“停車。”

侍衛們登時從身側抽出了長劍。

綿綿掀開馬車簾看去,只見遠處絕塵而來的,是自己的弟弟雲德。

她忙解釋了一番,謝景嚴一看確實是雲德,也就默許綿綿下車,去和雲德說兩句話。

雲德這輩子從來沒有跑這麽快過。他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他的阿姐了。

下馬的時候因為騎的太快,腿還抖了一下。

綿綿也下車,走到他面前。

“昨夜不是剛說過話嗎?”綿綿微笑著,為他擦了擦汗。

“阿姐,都是我不好。是我沒有才幹,沒有實力,沒能保護好你。阿姐,你一定要等我強大,等我足夠強大之後,沒有人會再去逼你做任何事,你會因為雲德而驕傲的。等我強大,謝家那邊也不會看輕你。”

“阿姐,你一定要等我,等我快點長大。”

“好。”綿綿道。

“你要快點強大起來,阿姐等著你。你要照顧好父親,阿姐在那邊會謹慎行事,等你強大的那一天。”綿綿推了他一把,“回去吧,爹爹會著急的。”

“阿姐,你走吧,雲德就在這裏送你。”

綿綿沒有再推脫,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,輕輕拍了拍他的頭,登上了馬車。

車隊又浩浩蕩蕩地朝著夕陽的盡頭而去。

雲德像是僵直的木人一樣站在原地,一動不動地望著綿綿離去的方向。

綿綿也掀開簾子看他,知道他的身影變成了小小一粒沙,湮沒在背後。

綿綿放下了簾子。

她知道,自己的未來才剛剛開始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綿綿一行人緊趕慢趕,也是在五日之後才抵達射陽的。謝景嚴騎馬帶著隊伍穿過熱鬧的射陽城,浩浩蕩蕩地進了謝景昭的府邸。

等到入了府,才知道君侯現在在淮陰,並不在射陽。

告訴綿綿這個消息的是鄭夫人身邊的親信鄭嬤。

綿綿道:“多謝鄭嬤告知了。”

鄭嬤看她臉上沒有一絲不悅的表情,也有些欣賞,便道:“夫人許是累了,您的屋子奴已經著人安排妥當,候了夫人多日,如今夫人到了,即刻便可以入住,夫人洗漱一番便先歇息了吧。”

“勞煩鄭嬤了。那這些嫁妝……”

“卸在東苑便好,夫人若不放心,可差遣人來看一眼。”

“鄭嬤說笑了。綿綿進了謝家,這些東西也算是謝家的,何來放心不放心之說。只是以後在這裏多要仰仗鄭嬤照顧了。”

鄭嬤彎腰施禮,規矩得很。旁邊顧嬤見狀,也取了鐲子想要贈予鄭嬤,打點一下,卻沒想到鄭嬤將那鐲子推回了顧嬤手中,留下幾個丫鬟在這裏伺候綿綿,便離開了這裏。

那鐲子雖不是什麽值錢物件,可也算是能上得了臺面的東西,中規中矩,鄭嬤卻不願意收,實在叫人意外。

“這鄭嬤不是普通人啊……”顧嬤見鄭嬤走了,嘆道。

“能為鄭夫人所用多年,自然不會是等閑之人。她不收,嬤嬤以後也不必再送了,免得叫鄭嬤以為咱們輕看了她。”

“是。”顧嬤出去吩咐了那兩位小姑娘打些水來給綿綿沐浴,自己又進房間裏來為綿綿寬衣。

那紅嫁衣綿綿一連穿了幾日,鳳冠除了睡覺也未曾取下來過,這幾天脖子都要被壓斷了,現在取了,整個人都輕松了。

顧嬤梳著綿綿順滑的長發,道:“您這才剛來射陽,君侯就給了您一個下馬威,連您都不親眼見一見。”

綿綿拍了拍顧嬤擱在自己肩膀上的另一只手,笑道:“君侯非池中之物,忙些也是正常的,嬤嬤您也別這麽說,這親事遲早是要成的。”

“您說的是,是嬤嬤心急了。”

“嬤嬤您是綿綿的乳母,綿綿自幼無母,將您視為半母,我此行來謝家是抱著好好過日子的念頭來的,可免不了要被人排擠,生些事端,這些我在來之前就有想過。我這次只帶了您來,您是綿綿在這裏唯一的依靠了,只盼您能心志堅定,對綿綿不離不棄。否則,綿綿真的是不知如何是好了。”

顧嬤聞言,忙跪下表忠心:“夫人您說的這是什麽話啊,顧嬤無子,您視奴為半母,奴何嘗不是將您視為親生。無論發生何事,顧嬤都會站在夫人這邊,便是死也無懼。”

綿綿扶她起來,道:“有您這番話,即便前途再難,綿綿也是能熬過去的。”

顧嬤忙含淚點頭,順著她的力道站起來,為她繼續梳頭發。

一連幾日,鄭嬤都沒有見綿綿過來提什麽要求。

似乎那邊沒有什麽不妥當之處,即便有的時候自己去求見綿綿,綿綿也是那副落落閨秀的模樣,絲毫沒有怨懟之意。

若是換作大部分年輕女子,此時早就怕已經心生間隙了。

因為君侯已經半月未歸了。

這對於一個新婦來說,實在是有些過了。

鄭嬤來來回回給信陽那邊的鄭夫人去了幾封信,信裏面倒是寫得很實際:新夫人性情溫雅,頗有大家閨秀風範,待人有禮,也不像是那種會來事的。

新夫人在這邊過得頗為自在,每日呆在自己的屋子裏面看書,偶爾會去城樓上登高——這點活動距離,謝景昭還是允許的,只是派人必須跟在她左右。

鄭夫人看了這信以後,對還未見過面的綿綿心生好感。畢竟鄭嬤為人一絲不茍,能讓鄭嬤如此誇讚的人,定不會差到哪裏去。

只是這次的信又添了一筆。

謝景昭半月未歸,一直晾著新夫人,不聞不問。

鄭夫人笑了笑,將信放在了一旁。她自然知道,謝景昭這是什麽意思。

還不是看自己這個新夫人不順眼,不願意來見她。

鄭夫人提筆回了一封信,沒說關於謝景昭的一句話,反倒是囑咐鄭嬤一定要好好照顧好綿綿,萬不得哪裏讓她受了委屈。

就在這封信從信陽寄到射陽的當天,綿綿又一次披著大氅,爬上了城樓。

太陽已經要落下,街上已經不覆白天那般喧鬧,清風拂過之時,綿綿俯首望下看去,頗有開曠豁達之感。

其實這樣也不錯,一個人自自在在的,也倒不是那麽難過。

綿綿剛這樣想完,遠處便有黃沙喧騰。

那是什麽?

綿綿楞了楞,揉眼看去,竟好像是軍隊!

隨著黃沙波浪的走進,馬蹄聲越敲越像,仿佛每一蹄都踏在綿綿的心上。帶著雷霆之勢,迅速逼近射陽城樓。

一層一層的高呼聲蓋過前一聲,喊的都是同一句話。

“君侯歸——”

“君侯歸——”

“君侯歸——”

綿綿就那樣呆呆地站在城樓上,看著千軍萬馬朝自己逼近。

驀然,為首的那匹駿馬被人猛地勒住韁繩。馬蹄高高的躍起,帶著聲嘶力竭的嘶鳴,嘶鳴過後,揚起的前蹄重新踏在了地上。

馬背上的那個人目光正對上綿綿的眼睛。

四目相對的那一刻,綿綿幾乎是不假思索的,就認出了他的身份。

謝景昭!

………………

城門洞開之後,軍隊湧入了城內,速度卻都放緩了,似乎是盡量不想擾到百姓。

謝景昭就騎著馬走在前面,身披金鱗戰甲,氣宇軒昂。他生的一張好樣貌,棱角分明,宛如刀削,薄唇微抿,似乎不太愛說話。

剛踏進府邸,鄭嬤便帶著侍從迎接他凱旋,鄭嬤對他說了綿綿近日以來所做的事情,似乎很是簡單,每天三點一線:寢室,書房,城樓。

新嫁娘竟是這麽乖的一個人嗎?

謝景昭挑挑眉,吩咐道:“吩咐下去,今日完婚。”

鄭嬤猛地擡頭,似乎不是很確定,又問了一遍:“今日嗎?”

謝景昭點頭,大步流星地朝自己的寢室走去。

他沒有去綿綿的寢室。

甚至沒有想去看一眼的欲望。

綿綿彼時正倚在軟榻上讀書,聞言默了默,問:“現在嗎?”

鄭嬤道:“是君侯吩咐的,今夜便完婚。”

綿綿又是一默,道:“綿綿知道了。顧嬤,打水給我沐浴吧。”

鄭嬤見她開始準備,也退下去為二人布置婚房。

綿綿又換上了自己那件殷紅嫁衣,這裏的仆婦似乎很喜歡濃妝,給綿綿臉上糊了一層又一層,不過倒無損美貌,就是顯得老成了些。

“這君侯是怎麽回事啊,一晾便是半月,回來連口氣都不待喘,就準備完婚。”顧嬤言語之見溢出的怨懟綿綿感受的清清楚楚。

就連綿綿也不太明白。

可能是希望早點成親早點完事吧,他也不願意看見自己這個拖油瓶,說不定明日就將自己送走了。

顧嬤雖然嘴上這麽說,可是手上卻是很麻利的,最後為她蓋上蓋頭,便準備好了。

綿綿撇撇嘴,沒說話,由著自己被人攙扶著往正廳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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